广厦千万间,夜眠仅需六尺;家财万贯,日食不过三餐。但跨越红水河,我们却用了四十八个拱肋节段,立起了拱径600米的世界奇迹。
中国拥有世界上最富戏剧性的自然景观:高原,山林,湖泊,海岸线。这种地舆跨度,付与了我们生活的智慧以及富厚的感知方法。就如九曲回肠的便道能让人短暂丧失一切精神,却也为惊喜留足了悬念——只消一个转弯,天峨龙滩特大桥那优美的弧形拱肋就这样进入了视线。
说起来,我的第一次上拱,第一次为世界第一拱熬夜,照旧沾了管内混凝土浇筑的光。那个夜晚,在三百度近视和黑夜的加持下,一切夜景都有了一种自动PS事后的美:来往中吞吐出混凝土的罐车、红白蓝三种宁静帽的簇拥、一切巨细虫子的叫、掠干了翅膀的蚱蜢各处飞……。目光所及,皆是夏日的昌盛滋茂。
抛去所谓诗意,关于一个现实的施工现场来说,泵送平台可以算是出奇的洁净有序——我想象中的人潮拥挤全然无存,各人就这么按部就班地守在各自的岗位上,随着对讲机里偶来的指令做出一点移动。仔细琢磨,精神高度集中里还带点坐怀不乱的霸气意味。但不难看出,这份淡定,源于前期精确入微的准备。
戴好宁静绳,穿好救生衣,我耳边响起的只有泵管有如心跳一般纪律的跳动。宁静部长廖伯霖在前,仔细地交代着上拱需要注意的宁静事项。我默默听着,心中为首次上拱而燃起的激动却早以冲淡了其它一切念想。那颗在监控中心看到的北斗星,在游离的意识中,似乎也飘得很远很远。
直到踏上拱肋的第一节台阶,我才真正关于“爬拱”有了实感。垂头即能望见江面的台阶、分节段的宁静母绳、偶然涌上心头的一丝关于身处高空的张皇,无不要求我以细抬慢落的脚步行进。而在前领路的廖部长虽不至于健步如飞,但也两步并做一步走,步步都显现出多次上拱而来的经验。这矫健,是心灵的反应和回照,需要熟能生巧。
伴着夜色攀爬至5#施工平台,文凯拿着小锤哐哐地敲着管道,在他耳里,大概只有“砰砰”和“乒乒”两种声音——以声辩物,这项传承千年的古老工艺,在电力机械时代依然焕发着原始的生命力:“砰砰”是管内尚未进入混凝土的悠长回响,而“乒乒”是混凝土与管道充分贴合的清脆利落。这些声响,在漫长的夜里,与略过红河水的翛翛凉风混淆在一起,鼓舞着拱上人的耳膜。可以说,生活的意义,大都取决于人当下的境况——就像这一刻,我看天上的星、空中的萤、地上细小如蚁的人和物,听身旁泵管清脆的跳动、锤子与钢铁的碰撞,全是难以言喻的震撼:人生入此景,更复何求?
但实话说来,初到项目部时,我关于特大桥这项工程建设并没有什么系统的看法,故桥面总宽24.5米,主跨600米,矢高125米,全桥长2488.55米等等数据,关于我来说,是壮观、雄伟、赞叹。可真正接触这些一线事情者、行至拱上,我才发明,再宏阔的伟大都早已被揉碎化成了每日的细琐,这大桥在他们眼里,剩下的是宁静、质量、责任——廖部长依旧在前,三步两转头,两步一吩咐,这日夜与钢铁为伴的糙男人,却在爬拱上显出无限的细心和耐心。
也或许是夜色壮了胆,我站在平台的边沿,敢以侧身外看,俯瞰视野中的天峨龙滩特大桥犹如一条盘龙,舒缓流畅地横跨于红水河上,虽壮阔,但带点孤寂。不过,今夜千百人的未眠与这夜色相融,或许能安慰一些这酷寒钢筋的孤苦吧?
思绪飘忽间,夜已深,但无人入眠。向上望去,拱顶的灯光依旧耀眼。(道桥分公司 天峨龙滩特大桥 杨雪妮)